逃犯
黄昏,南方小城滨容市的一家建筑工地上,三个年轻人在一间粉刷了一半的空房内,鬼鬼祟祟一阵低语,然后,各自随下班的民工离开工地。
三个年轻人中,名叫小宝的那人最后一个走出工地,心事重重的他走到路口时,一不小心与一个年愈六十、满脸风尘的老人相撞。老人跌倒在地,手上拎的破木箱内,几样简单的擦鞋工具散落一地。
小宝惊慌地弯腰扶起他,问道:大爷,您没事吧?出人意料的是,这个摆摊擦鞋的老头听他口音是河南老乡,不仅不怪他,还请他到小旅馆一起吃饭。
一到小旅馆的房间,老人就从床头柜里拿出几样熟菜和一瓶白酒,小宝帮着把酒菜摆到小桌上,不客气地与他一起吃喝起来。大概是难得碰到个老乡的缘故,老人几杯酒下肚,就唠叨开他年轻时的事了。
老人说,他已经很多年没回河南老家了,当年他可是家乡方圆百里有名的烧窑师傅。那年,他被外乡一个村子请去烧砖,在一天晚上,他的搭档有事回家去了,他独自喝了一斤白酒,因为一个月没和老婆亲热,就趁着酒劲,强奸了一个过路的女人。后半夜,那女人带人来村子外的砖窑场抓他,他听到动静,慌忙跑了。
他在外地东躲西藏了几个月,眼看春节来临,家家户户热热闹闹忙着过年,心里那个难受就不用说了。大年三十晚上,他实在熬不住,就偷偷潜回家中,看望妻子和不满三岁的儿子。
哪知,派出所的副所长肖志国也算准了他这一点,午夜过后,肖志国悄悄到他家巡查,就把他堵在了屋里。肖志国劝他说:你犯的也不是多大个事,你负案在逃何时是个头啊?看在你老婆和孩子的份上,只要你愿意随我回派出所,我就可以说你是主动投案自首,这样,就能减轻你的罪责。
小宝听到这里,好奇地问道:那你自首了没有?
老人叹了口气说:当时我自作聪明,听肖志国那么说,就灵机一动骗他说,肖所长,我这趟回来就是要自首的,但我实在挂念老婆孩子,所以想先回家看看。说着,我就跪在肖志国的面前恳求道,肖所长,我要是被判刑坐牢,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来,您开开恩,让我与他们娘儿俩再说会儿话。肖志国看着哭哭啼啼的女人和孩子,心一软相信了我。他到院门外等我,我却不顾妻子苦苦劝阻,翻墙逃走了。后来听说,为这事肖志国还受了处分。
小宝又问:你这一走,就再没回过家?
老人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,伤心地说:我当时身上背着案子,在外面难以立足、生存,就破罐破摔,多次持刀抢劫。有次作案被当场抓获,结果数罪并罚判了16年。老婆见这下子没了指望,就带着3岁的儿子改嫁他乡。刑满出狱后,我实在没脸在家乡混,只好出外谋生。这些年来,我一想到老婆孩子,就后悔当初没听肖所长的话,我肠子都悔青啦
老人说到这里,忽然抬头问道:孩子,你咋哭了?小宝掩饰地说:没有,俺是喝酒呛的。老人意味深长地说:孩子,咱爷俩在这里相遇也是缘分啊,你要是有啥心事,就给我说说,也许我能给你指条明路。
小宝欲言又止,他犹豫一下,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表,像是猛地想起啥事似的,起身对老人说:大爷,谢谢你的酒菜,天不早了,我该回去了。不料,这个病病殃殃的老人突然换了一副干练的神情,拦住门说:周宝明,我说了半晌,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?跟我回去自首吧,我不能让你再走你爹的老路啊!
小宝心里一惊,暗想道:这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?难道是来抓我的便衣警察?想到这里,他唰地从身上拔出短刀,凶狠地说:你究竟是什么人?识相的就闪开,让我走!小宝,快把刀放下!就在这时,一个中年妇女发疯一般闯进门来,一把夺下小宝手中的刀子。小宝定睛一看,惊讶得说不出话来,眼前的妇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母亲。他吃惊地说:妈,您怎么在这?
孩子,这就是派出所的肖所长。肖所长讲的逃犯,其实就是你爹呀。你爹他没有死,我过去是怕你伤心才隐瞒他的事
半年前,周宝明在学校因伙同他人参与打架斗殴,将人打伤,负案在逃。眼看带的钱要用完了,他就想打工谋生,可他没有身份证,很多用工单位不敢要他,最后,只好在这家对打工者身份核查不严的建筑工地上干。只是,包工头只管吃住,工资说是要等工程完工才结算。一个月前,他实在太想家了,就给千里之外的母亲打了个电话,说他在滨容市打工。母亲正要问明地址,劝他回来,电话那头却传来嘟嘟的忙音。
得到儿子的消息,母亲心里十分矛盾,她想向当地派出所汇报,又怕对儿子不利。想来想去,她决定回老家一趟,找曾经帮助过她的派出所所长肖志国,并恳求他救救孩子。此时,肖志国已经退休,却依旧毅然地对她说:当年因为我工作没做到家,没能劝说他爹自首,现在我不能再看他的儿子重蹈覆辙。
就这样,肖志国只身来到滨容市,装扮成摆摊擦皮鞋的,每天忍着严重的风湿病痛,拿着周宝明照片,在他可能藏身、落脚的地方打听、寻找。前天,他终于得到了周宝明的下落,随后给周宝明的母亲打电话说明情况。母亲接到肖志国的电话后放心不下,当下就按肖志国给的地址,坐火车来了滨容市。
为了让周宝明从心里明白当逃犯的悲惨下场,从而主动投案自首、悔过自新,肖志国故意在路口与周宝明相撞,接着把他骗到旅馆,给他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。刚才,肖志国规劝他的时候,他母亲就站在窗外。
听了母亲的讲述,周宝明终于明白了老所长的良苦用心,他一下子跪倒在肖志国的面前,泣不成声。